ReTinadaisy

*这些是属于我的零零碎碎的幻觉，它们不属于不存在的Dominic，但是我自私而片面地认为也许这些幻觉的确属于Dominic。

全都是令人反胃的幻觉。

他的梦境大多数时候都充斥着这种东西，有些时候他甚至还会期待自己的潜意识里到底还有多少没有被排列组合完全的残像和负面情绪——而看上去还有很多。

所以他站在这里，他最初感到的是鼻腔里过于湿润的空气，而且只是单纯的过度湿润，没有海边的腥味，没有一贯的铁锈味或者腐烂的味道，只是湿润，就好像把鼻子伸进了从加湿器里倾泻出来的雾一样。然后他有点木然地低头，看见了已经没过自己膝盖的海水。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是海水，没有任何缘由——可是这句话听上去就很好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缘由，这里就是他的意识垃圾堆。

所以他往后扭头看了一眼，他能看见惨白的沙滩，但是他不确定这东西到底是在他有过以上一闪而过又扭曲的念头闪过之后出现的还是一开始就存在的。沙滩是白色的，上面铺满了小石子，光滑又圆润的那种小石子。这一点绝对不是他看见的，他看不见这些那种东西，沙滩离他很遥远，整个海岸线看起来就是在白纸上随手画出来的不自然的曲线，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很笃定沙滩上是那些小石子——他还知道这种小石子在室内庭院很常见，总是会和同样黑色的石子一起在人工喷泉和水池旁边摆成一些奇怪或者本身就没有意义的图案，好像他小时候的时候经常会把玩这些东西，那些石头很粗糙，又很光滑，摸上去时候会有种奇怪的细腻感，好像自己的手指上有什么粉末一样——但是那些大概都只是灰尘，没有什么粉末，可是这些灰尘又为什么会摸起来像粉末呢？

他脑海里的想法无意义地流淌了一圈，然后他想起来自己今年已经44岁了，他小时候绝对没有去过这种地方，也许他从来就没有在儿时摆弄过类似的玩意儿，他只知道自己小时候玩过那么七个月的弹珠，就在院子里，比他只大七分钟的兄长总会嘲笑他这些幼稚的行为。

就让有着白色小石子的沙滩躺在那里吧。再去思考这个海滩会让他感觉非常奇怪，实际上，他已经开始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了。

他站在水里，水在上涨，终究会把他彻底淹没——但是这件事情好像很自然，水温大概就是他的体温，他的本能也没有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后驱使他走向岸边，所以事情就应该如此，没有什么不自然的。他想起在羊水中蜷缩起来的婴儿。Dominic蜷缩在他的梦境里。

他很快就会遗忘掉这些想法的，这些都是梦，他醒来后总是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什么，他只能记得自己梦到过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用眼睛注视着水慢慢上涨。这个时候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腰，然后他想起来一个名字，Doris，在某个语言里的含义是“来自海洋的”，他的小侄女叫这个名字，她总是喜欢缠着自己的爸爸听他讲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叔叔的故事。你看，她爸爸明明和叔叔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们相差的很远，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分辨出来他们谁是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十八岁的时候他们的长官还分不清谁是Cedrick谁是Dominic，可在Cedrick退役前大家就不会再认错人了。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化学变化吗？也许是因为他太喜欢摆弄那个小电箱了，电流在指尖上留下轻微的酥麻感和刺痛的时候也同时悄悄改变了什么。

他看着灰色的天空，已经是傍晚了，很远的地方略过了海鸟的剪影，真安静，他的呼吸声是平稳的，没人会注意到这里有个人站在这里。站在海里。太阳已经从目所能及的地方消失了，海水还带着点余温，现在没有涨潮，海水依旧在淹没他，现在已经浸湿了他胸口的衣服了。

好熟悉啊，就像那个漫长的噩梦结束之后的下午，他提着手提袋踏上老屋的台阶，从门口的花盆下找出生锈的钥匙后打开了门，花盆里的仙人掌很久以前大概就已经彻底干枯了，房间里没有人，地板上是被窗框切割的整整齐齐的橘色阳光，有风从房间里经过，吹起了白色而轻薄的窗帘。

他没有说话，但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说：“我回来了。”